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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记》时影 × 唐三 HE 前尘篇(第八回)



《瀚海记》影三 前尘篇


《来听书吗?》第八回



“好啦好啦!诸位看官——”


佝偻的矮人族老者在众宾喧哗间高声招呼了一圈,手上把玩的折纸扇错着指节使了个巧劲,扇骨轻响“啪——”地一声合紧,台下看客们止住了话音纷纷看了过去。



“今日也到时辰了,预知后续如何,大家伙儿明儿个还是赶早,咱们且听下回分解吧!”



“诶欸林老...”


“欸怎么这么快...林老你等会儿呀...”



说书老人的一句话,霎时惹得整个龙腾阁的客人都高声挽留了起来,老者却仍是那副我行我素的做派,笑呵呵地给客人们打着乐子,灵巧的小个子动作却是一点没耽误,一个跃身从阁台上蹦跶下来,也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没两下功夫,林老佝偻的小个头就从众宾间左右腾移着闪出了大厅,一错眼就从酒楼门口溜走了。



二层阁楼里,千辛万苦终于摆脱了缠人的大神官,修罗尊上捂着通红的耳朵长出了口气。


唐小殿下挪挪屁股,拍了拍晕乎乎的脑门,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脸颊肉,嘴里还不忘低声嘀咕几句“美色误我”,结果唐三这边心理建设才堪堪做好,抿唇侧眸一瞧,倚着矮茶几、坐着不远的那人眉眼弯弯,含情带笑的一双桃花眸会说话一般,光是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人,便足让人心上狂跳;


更何况时影本就天人之姿、风华无双,清冷谪仙的男人身居高位多年,在外人面前端的是无悲无喜、莫测高深的冷峻威严,却只在他面前露出这幅慵懒不拘的姿态,似蜷起了警惕和冷淡的波斯猫,神色间有毫不掩饰的缱绻情绪静水流深、化骨缠绵,即便是已经看了眼前人上万年,唐三也实属招架不住时影这一套。



倒是大神官自己,像是刚才总算是尝到了令他满意的甜头,时影餮足地低眉勾唇轻笑了声,见好就收,心情极好地网开一面,不再直勾勾紧盯着人,转头去拿茶几上的杯盏。



二人并未和阁楼下其他的客人那样零散地离去,反倒是折身回了龙腾阁院后。


此次,时影与唐三久违地离开九嶷山,亲身来到这北溟极地的瀚海城,本就是为等候某事而来,现下暂无风声,便也只能宁耐一时


龙腾阁乃这极地北城最大的酒楼,可不只是前院那高耸五六层的会宴之地,后院也设下了颇多僻静的独门独院,为的便是些秉性特别的异族和大能,现下便也方便了时影和唐三,选了处最幽深精巧的,布下个结界,两位身居高位的至尊大人一派难得的悠哉,像是也乐得偷这万年来难得的清闲。



时影捻指朝身后挥了挥,院外透明色的屏障几不可察地泛起两下涟漪,便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再理会其他杂事,偏首看向侧后方紧跟的唐三。


他二人隐匿身形姿态来到此地,自然也不喜有人紧跟着伺候,一切便都乐得亲力亲为,大神官怕光听书会让某位小殿下羞恼过头,便贴心地给自家馋嘴的至尊大人点了一整桌的花制糕点,眼看着听完了书却还剩下许多,贪嘴的唐三自是舍不得,便团吧团吧都给兜进了食盒里,还偏生不肯假手给时影拎着,非要自己乐滋滋地提在臂弯里,时不时掀开条缝,背着身前的时影偷上两嘴。


时影惦记着唐三迷迷糊糊贪吃的小动作,怕家里这位光顾着点心绊了脚,便扯了自己云缎银绣的外罩纱衣,揪了一角塞进唐三挎食盒的手心里攥着,拉住唐三领在这人跟前两步亦步亦趋地牵着,时不时回过头来,像是唯恐这么一会儿功夫,家里这位光顾馋嘴的小殿下就会给绊到了似的。



此情此景,时影和唐三似乎自己都忘记了,他二人并非寻常人,皆是早已臻至化境的存在,哪里又会被随意磕着碰着了呢?



总算牵着人回到房内,时影一眼就瞧见唐三嘴角没抹干净的糕点碎屑,摇摇头扯着唇角无奈笑笑,他叹了口气伸指过去给人擦擦,唐三僵住一瞬,好看的瑞凤眸滴溜溜转着不自然了一下,那小模样像是被时影发现了偷吃,总算后知后觉知道要不好意思了一样。


但唐三身体的反应却真实,皱皱鼻子挨过去凑时影的指节,胆大包天地由着衣不染尘的九嶷山大神官给他扒拉嘴角的糕点屑,再朝人咧开满盈的笑意,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憨态,就仿佛如此这般的情态之于他们之间,早已发生过成千上万次,已是刻入身体的本能一般。



难得无人打搅的悠闲时间,时影宽下浮光锦的外衫纱衣,只着着内衬里窄袖窄身的束袖袍衣,一袭霜白长身玉立,更照玉面无暇,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但他本人却对此毫无所觉,除了宽大的外罩纱衣后,他才踱步凑过去那头临窗的雕花案几旁。


唐三盘膝埋首在案前,手上不断翻阅着一卷竹制的卷案,嘴里还不忘叼着一口桂花酥,腮帮子鼓动着嚼得欢快,瑞凤眼却透着一股子不容错辨的认真,翘长的睫下眸光沉凝,神容如画一般精致,却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时影负着手轻声靠过去,视线盯着唐三专注的侧颜动也不动,大神官有时也觉得惊奇:他的修罗小殿下万载以来长开了身子骨,如今端的是身姿颀长、丰神俊挺,比之时影自己的身量也相差无几,但每每都有这样的时刻——


或是唐三贪睡蜷在榻上赖床的时候,或是小殿下羞恼过头埋着脸蹲在角落里的时候,又或就是眼前这般盘膝团在几案旁的时候,明明这人已是万万人之上、俊美逼人的修罗至尊了,却总还会有这么些时刻,偏生还保留着那些年里软糯糯的幼态,孩子气十足,个中反差不可谓不大,每每都让时影失笑,像是看着对外嗷嗷龇牙的兔崽子,回了窝便只会团成巴掌大的毛绒团子挨着他蹭蹭,如此念头一入心,大神官便总觉心头一阵酥痒,发自内心地想露出笑颜来。



唐三嘴巴里砸吧着最后半块桂花酥,他看卷案看得出入迷,嘴馋吃着东西便也没个注意,一块点心吃完了,便头也不抬地朝案台对面的碗碟伸手去抓,左摸右摸,愣是抓空了两回。时影眼睁睁看着唐三摸空了几次,直到那专注的人都拧眉露出几分懊恼来,才终于不再恶趣味地看好戏,抢过先机伸手过去,捻起新的一块桂花酥递过去唐三嘴边。


修罗尊上手上空空,却像是一点都没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感觉到唇边的动静后从善如流地张嘴咬了半口,直到清甜酥口的点心入嘴嚼了嚼,唐三满足地眯起凤眸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有些不对。


琳琅俊秀的男人皱皱鼻子,终于肯把视线从批文上挪开,一抬眸,便跌进时影满眼的深浓笑意里。



一如万年前。




【万年前,九嶷山,流云殿】


时影迷瞪地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


他像是睡了个极难得、极安稳的好觉,困顿醒来仍觉全身轻松,然这一睁眼,视线的目光所至,头顶的帐幔却并非他熟悉的霜白素色,而是偏松石颜色的浅淡青蓝,他的大脑几乎是立时便分辨出来,这是唐三的流云殿。



霎时,某些悸动又酥麻的记忆像是有意滞后了几拍,在他后知后觉之际,猛地朝他飞扑了过来。


顷刻间,怀抱的温热,心跳的轰鸣,呼吸相绕的贴近,还有唇齿纠缠、不舍不离的亲吻....



时影只觉背脊过电一般被刺激得睡意全无,惺忪的桃花眸蓦地瞠大,额上免不得惊出一层薄汗。


“我....昨晚...小殿下....?!!”



轰轰烈烈的绯红颜色攀上了少司命玉白的俊脸和耳廓,时影只觉心口一阵狂跳燥热,支手撑着便作势要赶紧坐直起身来!


却不想他两臂一收势,左臂的臂弯便兜住了一人温热的身体,那人靠得他如此近,连同他的体温、他身上浅淡的草木香都纤毫可察,这是他从未被人突破过的亲密距离,紧得与他几乎交颈相拥着,时影立时崩住了动作,左手僵直着一动不敢动,虚虚圈着颈项里熟睡的人。



半晌,白衣若仙的小神官抿紧嘴,仿佛终于被拿掉了休止符——时影低眉敛睫,掩住了眸光里颤动的幽芒,僵硬的指节动了动,虚虚不敢动作的手臂终于收紧,实实在在地揽紧怀里的人。


时影想起曾经将熟睡的唐三紧拥在怀的那次,而这一回,他像是终于从昨晚记忆的冲击里确认了事实,又或是受到鼓励、得到了应肯后更加大胆了似的,遵矩知礼的少司命顾不得再多余去掩饰自己蠢动的私渴望,微微侧身,垂首顺势埋进了熟睡的唐三颈间,蹭着唐三微卷的软发深吸了口气,他能听见自己和唐三身体里一快一慢的声声心脏的跳动。


四周极静,时影便那么一声声听着,一下、两下、三下....他胸腔里躁动的心跳声明明砰乱得一塌糊涂,却不知为何,只这么挨着唐三靠着,两颗心贴近地交相响动着,灵魂里狂喜又不安的某种复杂情绪便能不知不觉平息下来,一下两下三下,一快一慢的心跳你追我赶一般,竟逐渐响动成了一个节拍,彼此纠缠得再难分清。



时影那时候想,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像唐三这样,毋需做什么,哪怕只是听着这个人的心跳声,便足矣慰藉他的身心和灵魂。


此时此刻,时间哪怕就此定格冻结,时影也只觉再无什么遗憾了。



然,不过少顷,就在时影好不容易心绪安宁下来的时候,他觉察到自己腰间被唐三揽住的一处,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颈后扑来的酥痒鼻息也乱了节拍,白衣的小神官心上一悸,揽人的指节不自觉颤动了一息,他微微起身垂眸去看,睡在他颈窝里的修罗小殿下两颊绯色蒸腾,却仍紧闭着眼没睁开。


时影紧盯着唐三微颤的眼睫,幽深的桃花眸底禁不住透出难言的粼粼笑意,耳边听着怀里人平稳的心跳失速一般狂跳起来,与方才的他一样,响动成了欢快又喧嚣不停的节拍。



时影想——真好,原来这个人也在为他紧张,为他欢喜。


这般的念头落入脑海,时影便只觉心尖上有汩汩涨满的情绪满溢了出来,抑不住的笑意噙满了眼角眉梢。



“殿...”


“...三三,该起床了~”



且不说最终,时影少司命到底是如何将装睡的唐三小殿下哄出被窝的,但就看两人当天用早膳的时间足足迟了一个时辰,便足见少司命之“不易”。


时影头一回被唐三拽着在流云殿睡了一晚,便也没再欲盖弥彰地跑回重华殿去用朝食,两人极难得凑着在流云殿传了膳。



用膳的时候,时影便发现唐三有些不对劲,扎着丸子头的白软少年坐在一旁一直偷偷拿余光看他,活像只偷摸打量人的卷耳兔,嘴里呷一口白粥,凤眸闪闪地便非要瞥过来一眼,偏生小殿下还欲盖弥彰得很,偷看起人的小动作蹩脚又青涩,那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样,像是唯恐时影不知道他有话想说一样。



广袖纱袍的九嶷少司命仍是俊雅出尘的样子,但却肉眼可见他心情极好,往日清隽无波的眉眼里蕴着春光一般明媚的温和,端的是赏心悦目至极。


时影敛睫勾唇无声笑笑,咽下嘴边最后一口羹食,抓着唐三看他的间隙偏头,深幽的视线毫不避讳地直直对上小殿下的凤眸,唐三被时影猝不及防逮了个正着,心头一乱,嘴边最后一口包子慌忙咬剩半口,掉进了碗里。



唐三嘴里还嚼着满口包子,被人揪到了视线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瞠大的瑞凤眼圆溜溜、晶亮亮的,鼓囊的腮帮活像只受了惊的仓鼠,“哥...哥哥?”


时影盯着唐三鼓鼓的脸颊肉,指腹不自觉摩挲了两下,还是忍住了没去戳,只轻笑出了声,“三三吃饱了吗?”


唐三呆愣愣,嘴里慌忙开始努力嚼包子,边还不忘含混地回答:“唔...我吃饱了!”



时影挑眉,偏头无声笑了笑,下一刻,一贯礼数周全的男人一反常态又拿起了筷子,举箸伸过去唐三碗里,将修罗小殿下忙乱咬剩的半口包子夹了起来,径自面不改色地喂进了自己嘴里。


唐三眼睁睁看着那口包子被时影夹起、吃掉,盯着那人波澜不惊的俊脸,他眨眨眼,又眨了眨眼,像是延后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朵尖霎时热烫了起来,他有些尴尬地拨了拨面前的碗筷,不太自在地想说点什么,“那个.....小...小司命哥哥.....”



时影心尖痒痒的,却到底没敢逗人逗得太厉害,大约是昨晚终于知道了唐三的心意,当下他的心情实在愉悦,一贯温和如他竟也孩子气了起来,光是看着唐三在眼前,便总也止不住想要逗他一逗的想法。


但他到底是时影,分寸拿捏得极好,见好就收,反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擦嘴,又换了一条过去给小殿下抹了抹唇角,凑在唐三身边歪头含笑地回:“嗯?”


“三三想说什么?”



唐三挠挠脸颊,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时影挨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回握住,就像这段时日他们平常那样。


或许是这段时日朝夕相处的熟稔到底还是占据了上风,又或许是时影不动声色的亲近太有诱惑力,唐三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几息,时影身上清冽和正的灵息和掌心交握的温度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好似一下子,闷跳了一早晨的心跳晃悠悠地便踏实了许多,唐三突然没那么慌了,揉揉鼻子总算露出抹喜滋滋的笑来,凤眸弯若新月一般,眼尾的弧度都巴不得带亮色。



唐三本有些慌乱,昨夜记忆里那些旖旎、亲近的时刻总也追着他的脑袋不放,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一颗心至今都沸腾得厉害,有些事情似乎从昨夜之后便再也不一样了,这是他从未曾有过的经历,以至于从来率直的人难得说个话都磕巴了起来。


唐三又想起了他近日的梦魇,他百年无眠,直到遇见了时影方才偷得了这大半年难得的安睡时光,自然是对极少见的梦魇印象深刻,他不舍睡梦里背向他渐行渐远的时影,那时心中郁郁的深重情绪来得汹涌,几乎难以抑制。


唐三其实也一直在思考,除却“不舍”,还是因为什么呢?



直到昨夜他自己鬼使神差的那个吻,好像一下子一切都有了答案。



“呐哥哥——”


唐三回过神来不由笑眯了眼,牵着时影的手不自觉左右晃了晃,带动着小神官翩然的纱衣袖摆也前后摆着。时影知道唐三和自己一般欢喜,自是由着他,纵容他围着自己闹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小殿下的兴头过去,凤眸滴溜溜转着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他屏住傻笑重新乖乖坐好,忙牵住了时影的手掌端正放好在膝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少年抬眸,四目相对。



时影还有些不解,视线看过去——晨起扶光温润,唐三澈亮的凤眸里是一层莹莹柔软的光,修罗小殿下精致的眉眼里多了难以错辨的认真,小少年揪着他的指节掰弄两下,眼神飘忽开一瞬,又返回来追着去盯少司命的俊脸,目光里有晶亮亮的什么神光,一下子摄住了时影的心。


唐三喉头滚了滚,颇为认真地盯着时影问:“哥哥,我们...我们昨晚算是心意相通了吗?算是....那个,算是在一起了吗?”



时影微怔,桃花眸暗了几分,勾唇笑得更深,“呵~~”


但还没待他说些什么,掌心却被握得更紧,眼前人未完的话音就接上,依旧认真得让人心头发软:“那...我还要不要和你说,我喜欢你呀?”


唐三清越的少年音里有些不确定,却又沁着清晰可辨的雀跃。



时影心头狠狠一跳,唐三的直球一贯是他难以招架的,这句猝不及防的“我喜欢你”落入耳中,坠进心底,霎时心潮激涌,胸腔被什么情绪涨得生疼。



白衣翩然的小神官沉默不语,突然的安静让唐三后知后觉愈发有些脸热,但憋了一早上说都说出口了,小殿下从来也率直,鼓着勇气偏头悄悄抬睑去瞧时影的神情,偷偷舔舔嘴唇,最后挤出来低低的一声:“哥哥,不然...”


“....不然我给你补一句吧?好不好?”



时影垂眸,长睫掩住了桃花眼明暗不定的眸光,唐三眨眨眼,抿唇有些不太理解男人的沉默,但他偷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想着平日里见到父尊和母帝恩爱的情形,他觉得不能让时影吃亏,需得正式地和时影表露一次心意,俊脸上的神情便愈发专注,透出来一股子执拗的笃定,“哥哥...我..”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少年音与一把清润的声线异口同声地响起,唐三手腕一颤,被入耳的这句“喜欢”激得脊背酥麻,怔怔地抬眼。时影的脸背向窗棂熹微的天光,在清晨沁凉的空气里整个人泛开了一阵隐隐绰绰的暖色调。


这一次,唐三看清了时影的眼睛。



许久许久的以后,唐三也一直一直记得那双眼睛。


恰似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似暮色沉溺,人间忽晚,却尤可见他眼底星火暗燃,喧嚣热烈。



唐三从未曾见过这样的眼睛,哪怕是在他无所不能的父尊和至爱的母帝身上。


但有一股冲动从身体深处燃起,轰隆隆闹得欢,在灵魂深处横冲直撞,一下子便烧红了眼尾。



白软的修罗小殿下咬着唇怔愣几息,时影正有些忧心是否吓到人的时候,少年拽着时影的手臂一个递身,从面对面的坐凳上飞扑着兴冲冲亲了一口小神官的脸颊,他动作快极了,只狠狠磕了人一口便火速松开了手,脚下步法轻灵一展,一个眨眼便瞬身出去数米,再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出了寝殿了。



就连时影这般的人,当下也免不得呆住数息,他盯着人闪身出去的门槛,缓缓伸手抚上脸颊,下意识摩挲两下,指腹下的触感有几分异样,像是多了个浅浅的印子,他勾唇眯了眯眼,神色在无奈与晦暗间变换了一阵,最后只又轻又柔地叹了口气,轻轻笑开了一声。


安静的流云殿里,男人珠玉般好听的一声笑清晰可闻,紧接着便是一句宠溺的低喃,“傻极了...”



倒是唐三,脚下溜得飞快,头回干这样的坏事只觉心口跳得厉害,但没出寝殿院落几步,回味起刚才亲人的触感,他摸了摸自己嘴唇,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些用力过猛,会不会磕疼了人。


小殿下刹住了脚步,头上微卷的呆毛迎风晃了晃,他挠了挠头,越想越觉得好像不太好,瑞凤眸眼尾的绯色被一口气憋得颜色愈发昳丽,犹豫片刻,唐三红着脸,还是咬咬牙回身,吧嗒吧嗒地又原路跑了回去。



时影算是又一次领略了唐三的出人意料,时影有时候都想,大约因为自己实在是心悦这个人,所以他做的什么自己都觉得可爱,连同他每每让人啼笑皆非的一些小动作,也让人直看得心软软。


就比如现在,正当九嶷少司命想着,要不要去寻一寻自家躲起来的小殿下时,那人又兜转了回来,直直迎着他的视线朝他跑过来,步子刹急了撞进他的怀里。



“——哥哥!”


唐三已经很习惯时影的怀抱了,撞进了心上人怀里也不慌,一把牢牢扒住,一手扶稳白袍小神官的窄腰,另一手触触时影的里衫,他一点也没客气,小手灵活地扒拉两下时影的襟口,眼睛一亮,从男人斜襟里掏出他随身的手帕。


唐三很早就知道,时影喜洁,身上总带着手帕以防万一,这么一找果然找到了。



时影从善如流揽紧人,长身玉立的男人下盘极稳,不动声色便卸去了心上人小跑过来的冲力,他惯是不喜别人的触碰,近些时日却同样已无比习惯了唐三的亲近。


时影也没作声发问,只由着怀里人扒拉他的衣服,不安分的手左摸右找地掏东西,男人桃花眸里暗色涌动,俊美的脸上情态却温柔,无限纵容,“怎么了?”



唐三总算找到了帕子,他的身量相比时影要稍矮了几分,毛茸茸的卷毛脑袋从时影怀里冒出个头来,他偏偏头去看小神官的左颊,禁不住耳朵更热,他果然没想错,方才太莽撞了,现在果真一眼瞧见时影玉白的俊脸上一个浅淡的红印子,一贯率直的小殿下也免不得臊得厉害,赶忙伸过手帕去给人擦擦。


时影双臂圈紧唐三的腰身,垂眸定定看唐三抿紧的唇,视线有些挪不开,直到感觉左颊绢布的触感远去,唐三指腹正捧着他的脸摩挲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白衣蹁跹的小神官谪仙人一般,出口的话音却喑哑低沉,带着疑问,“三三?”



“啊...?”唐三也是一阵鬼使神差,被时影这么一唤清醒了过来,注意到自己“登徒子”一般的行径,身子一僵,脸上尴尬地露出一抹讪讪的傻笑,“哈哈..哥哥,我就给你擦擦...擦擦。”


“呵~”时影桃花眸低笑着弯成了一勾弦月,恰似凌飞的山雀一般灵动鲜活,霎时之间,不染俗尘的谪仙人身上便揉进了和暖温柔的红尘烟火,他伸手握住颊边的指节,倾身将身前正憨笑尴尬的小少年圈进怀抱里,“下次直接亲就好了,不用跑。”



向来清冷不善言辞的人说起情话来似乎格外动人,明明时影似乎也没说什么,唐三却被这句“不用跑”撩得耳廓一酥,一阵钻心的麻痒顺着耳边温热的呼吸窜遍了周身,唐小殿下觉得有点腿软,忙不迭回手抱紧时影,为防自己又丢人,整张脸都埋进时影的前襟里藏住,只在缝隙里慌乱挤出一声闷闷的“嗯”,掺着混响一样挠了挠时影的胸腔,被他耳尖地听清。



时影总时不时想,他的修罗小殿下身上好似一直都自有一种乖巧杂糅着狡黠的特别气质,乌蓬蓬、软乎乎的丸子头少年,不喜华服,不配玉玦,明明瞧着白软脆弱,细看却始终腰脊挺拔,眉眼坚韧,仿佛野火烧不尽的草木,生机勃勃。


春风起,便蔓延成片;


星火存,便燎原遍野。




或许正是天缘注定,两人确定心意没两日,九嶷山山门大开,修罗界尊后终于赶到山下,大司命时梵与少司命时影亲下九嶷相迎,唐三眼神闪闪地跟在时影身边,小脑袋伸得老长,从看到天边隐隐约约的修罗界人马时便开始雀跃。


时影侧眸看他那止不住高兴的样子,心底却隐约酸涩,但又实在看他可爱,便抬手圈着人的手腕领回自己身边,摸摸心上人的卷毛脑袋,低声和他说说话。



这是时影第一回见到唐三的母亲——修罗界尊后,蓝银族帝后。


蓝银是极美的,微卷的发、漂亮的凤眸,一袭水蓝的罗裙纱衣,优雅温柔,蓝瞳清幽,唐三显然肖似了他的母亲,连同性子也深受蓝银的影响,如蓝银草般柔韧通透,生生不息的勃勃生机。



唐三在九嶷山半年,时日不长,但到底也是第一回离了父母身边,他并不娇气,乖巧懂事,但到底自小孤零零长大,对唐昊和蓝银的感情不同寻常,在山上这许久自然也少不了给父尊和母帝递信,好在时影教会了他灵犀术,放飞一只灵力化成的青雀便可日行万里带去讯息,倒也便利了许多。


因此,虽半载未见,蓝银却对唐三在九嶷山上的事情都有所了解,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某位少司命大人。



时影对母亲没有概念,对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具体的印象,他自襁褓始初便辗转来到了九嶷教习司,空桑已成了历史,家国恩仇卷在红尘万丈中早已厘不清谁是谁非,如今三界安定,尽管暗潮汹涌,但比之混乱不堪的混沌时期,也已实属来之不易了。


时影其实并不觉得伤怀,或许是因为从未得到过,一时便也不知到底自己缺失了什么,但他天生敏感,父母临终之际送他逃出生天,他不欲心怀阴暗地活下去,但也倍为珍惜自己的性命,这是他素未谋面的父母对他深沉的爱意,他感怀在心,亦从未忘却。



蓝银从麒麟兽上翻身下来,一眼便瞧见了九嶷众人为首的卷毛脑袋,被一位俊美挺括的神官牵着候在那里张望,在一众仙气飘飘、白衣翩然的神官、神仆中显得颇为突出。


自家宝贝儿子的秉性蓝银自然是知晓的,如今瞧着小家伙满眼灿笑地朝自己挥手,面上神色明朗了许多,想起之前唐昊返回修罗界与她说起的入眠之事,还有唐三来信中提及到的时影,蓝银心里一动,娇美的脸上露出柔软的笑,脚下步子更快了些。



九嶷山大司命在场,更有许多闲杂人等聚集,即便蓝银与时梵是旧识老友,当下也免不得要官方客套几句,直到时梵遣散了多余跟随的人,众人返回了山上,一路行着最后几段阶道时,时梵识趣地领步走在了前端,唐三才终于放开了拘谨,迫不及待去唤自己的母亲。



“母帝!”唐三高兴极了,爱笑的少年当下更是不吝惜满面雀跃欢欣的笑靥,他反手拉着时影喜滋滋地挨过去蓝银身边,亲昵地去牵蓝银的手,出声唤人的腔调都带上了轻软的意味,充满了慕濡之情。


时影听着唐三少有撒着娇一样的语调,心头不知怎的有些在意,也不知是生了醋意还是羡慕,他不发一语地跟在唐三身后,见心上人欢喜的模样,他抿抿唇,牵着人的手犹豫片刻,还是不动声色地松开了。



时影以为唐三正值欢欣,当是不会觉察的,却不想下一秒,唐三就回过头来,他看了看抓空的手,凤眸里有清亮亮的不解,“哥哥,你放开我做什么?”


九嶷少司命耳朵一红,手指摩挲两下,没敢把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在意说出口,更何况眼前正是唐三最爱的母亲,当着心上人长辈的面前,时影极难得生了紧张和不自在的情绪,连一贯波澜不惊的神情都带上了不可查的僵硬,“...没什么。”


“三三你快看看蓝银尊后吧,你们母子许久未见了,定是很想念的。”



唐三却一下子拧紧了眉,他偏头看了眼身后的母帝,蓝银蓝瞳里带着暖融的笑,脸上的神情却颇有些意味深长看好戏的意思,小殿下不知为何被母亲的视线看得有些脸红,但他仍不放弃,反手去拉时影的手腕,牵着人和自己一起挨过去蓝银面前。


“母帝,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小司命哥哥!”


说起时影的时刻,蓝银看见,唐三眼底有星碎动人的情愫在流淌,那是她很熟悉的光景,她曾无数次从唐昊看自己的眼神里觅得这样的神光。



蓝银澈蓝的异色眼瞳里精芒闪掠而过,她的视线在唐三浅绯色的脖颈停留一刹,这才看去一旁长身玉立的白衣小神官。


时影空掌下意识紧攥成拳,俊脸却努力保持镇定,他拍拍唐三拉住自己的指节,两手作揖朝蓝银端正恭敬地施了一礼,“九嶷少司命时影,见过尊后。”



蓝银歪了歪脑袋,她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颇为赞赏,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眉眼里却带着笑,只眸光凛凛地看人,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小神官,最后目光直直对上时影的眼睛,时影不躲不避,反倒站直起身来,反手主动去牵唐三,任由蓝银随意打量。


修罗尊后蓦地扬唇笑开,弯着眼眉的模样俨然和唐三如出一辙,适才某种无形的气势一消而散,像是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她从善如流地受了时影这一礼,婉声回应:“小司命无需多礼,多谢你照顾我家三儿。”


“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你说谢谢才对。”



这位母亲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仿佛所有人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心生好感,她身上有无边草木的生命气息,是众生最爱的那类灵息,如今这样的人含笑朝时影这般说话,一想到她还是自己心上人的母亲,时影便觉更加亲切,倒是后知后觉地还生多了些不好意思的情绪。



蓝银笑眯了眼,看了眼时影,这才垂眸去握唐三的手掌,温柔切切地应他。



待到众人继续往前走了,蓝银瞧见唐三一副不肯放开时影的神情,面上露出抹戏谑的笑来。外人不知,但修罗界中人却知晓,这位尊后看似温雅如水,却其实也是个行事率性果决、每每出乎预料之人。


她不漏声色勾唇,止住步子,招手唤人。


出人预料的是,蓝银唤的不是唐三,而是时影。



“小司命,过来~”


一袭水色罗裙的蓝银帝后朝时影伸手,是她牵住唐三之外的另一只手。



时影怔了怔,浅浅蹙眉面露不解,他看了看身边的唐三,小殿下努努嘴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抿抿唇还是迎了上去。


却不想蓝银竟也朝前一步,就像拉着自己家孩子那般,她轻笑一声也牵住了白衣小神官的手,一左一右,仿佛牵着的不是什么少司命,而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好啦,母帝这般牵着,一人一边,便也公平了。”


“咱们走吧!”



“好!”唐三在一旁嬉笑着高声回,摇头晃头的模样愈发像白软的奶糕子了。



蓝银生得极美,笑靥如花又包容温暖的模样,是时影记忆里从未得见的光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想,他的母亲,是否也曾这般注视过自己。


那是时影第一次,对“母亲”这一词有了某种真切的认知。


他那时候想啊:原来,母亲的手掌是这样的温度,母亲的温柔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亲近。



哪怕这对母子有着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笑靥,但时影能感受到,这和唐三给予他的温暖不一样。


只不过....



时影落后在蓝银身后半步,不发一语地盯着自己被牵住的手掌看,他撇过去看了一眼唐三的动作,学着小殿下依恋蓝银那般,偷偷收紧了指节。


就好像,他也依恋着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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