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min_Limit

《冥冥》三羡 番外一 新春特辑

《旧岁 今朝 来年》

夷陵城，人来人往的街巷之间。

魏婴乐颠颠地在前边撒丫子蹦闹，唐三无奈地失笑，抿着唇摇头不语，但脚上的步子却是老实，长腿迈开更多，紧盯着人群前边乱窜的小团子，加快几步赶了上去。

待到某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给人结结实实地逮到，拎住了小爪子牢牢提溜着，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熟悉的门店外。

络绎不绝的形色来客，老少男女喜气洋洋的面容笑貌；

大抵是辞旧迎新的喜气盈满人间，意料之中的，这家裁缝铺的生意还是这般好。

新年将至，除旧岁之际，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

不论是贫困富贵，还是修士平民，来裁换新衣的人应也都是一般的心思，皆是心有所愿，盼望着一袭新袍红衣，能寄挂起满心的期待和殷许，能聊以慰藉。

唐三瞧着这络绎不绝的人流，蹙眉下意识拉紧了身边自家的小家伙。

他仍是不太喜这般簇拥的聚集之所，但比之一年前初至玄正的那时候，也总是要好的多了。

反倒是魏无羡，给身旁挺拔的少年拎着爪子也不安分。

小小年纪惊艳初露的可爱模样，长开些许的桃花眼已经初具风华，一双晶亮的黑眼睛左右兴奋转着，蓦地噌地锃亮起来。

好似是瞟到了什么，他拽了拽僵住身子微顿的唐三，软软糯糯的嗓音带上了雀跃的笑意。

“三哥！三哥！你看——”

“上次咱们见过的老板娘，在那儿呢！”

唐三一双紫极魔瞳练出来的超群眼力，自是一眼也瞧见了熟悉的掌柜的。

自初遇那次给魏婴领着来了一趟这里，往后的这一年时间里，为着魏婴的夏衣和各类换洗的里外衣衫，唐三也来来回回造访过这间裁缝店数次。

夷陵城毗邻乱葬岗，小城总归大不到哪里去，一来一往的也算得上熟识了。

只不过，这一回来，却有点不太一样。

“掌柜的。”

唐三待得店内人散去了些，趁着间隙牵着魏婴踱到了角落屏风后，含笑着与人唤了一声。

魏婴最是机灵，不用唐三如何招呼，嘴甜的小家伙后脚便给人甜甜地送上个笑脸。

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颊边凹进了两个浅浅的笑窝，给少年养着添了肉的小脸蛋笑起来愈发的明媚可爱。

小家伙脆声也跟着唤了“掌柜的”，眉眼弯弯的白嫩团子看着别提多喜人了。

年逾半百的老板娘慈眉善目，认出了唐三和身边的魏婴，也是颇为惊喜。

要说为商者，谁会不喜欢如面前少年这般出手阔绰的主儿呢？

更别说，这两位大方的客人，一个赛一个生得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论是俊美无俦的少年人，还是玉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团子，看着总是让人高兴的。

“唐公子，这是带着你家小朋友也来裁办新衣？”

鬓发斑白的老板娘一点也瞧不出苍老之态，笑脸盈盈的面上起了褶子，双目却是精明灼灼的。

“不——”出人意料的，唐三淡笑着摇了头。

他眯了眯眼，唇角的浅淡笑意中有了些不可查的羞色，“这次毋需劳烦掌柜的，我是来买布匹的。”

“布匹可比不得成衣，唐公子您这是......”

“呵——也没什么。”清俊绝伦的少年似是也不太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微卷的发自肩后飘摇着披散到了身前，他垂着笑意满盈的瑞凤眼去看魏婴，正对上小家伙疑惑的视线，“新年将至，也是寻着好兆头，我想亲手给我家阿婴做一身新衣。”

魏婴桃花眸锃亮，顾不得还当着裁缝铺老板娘的面，两只手都伸将着拽紧了唐三的长臂，整个人都挂上了少年的腰侧。

“三哥三哥，你说真的吗？！”

眉目如画的人失笑，矮了身子环住了臂弯里的小孩，摸摸脑袋嗓音温柔：“当然是真的。三哥何时骗过阿婴？”

“好耶！！”魏小团子雀跃得不可思议，白嫩的两颊都起了兴奋的绯色，他按耐不住地勾住唐三的胳膊，拉着人就要往屏风前的人堆里钻，“那三哥咱们快走！”

“要是晚了就都被别人买走了！”

唐三无奈，仰头朝着掌柜的点头示意，便顺从着给魏婴拽着走了。

“三哥要给阿婴选什么颜色的呀？”

“阿婴不如猜猜？”

“看好多人新年都着了红衣，三哥也要给阿婴做红衣吗？”

“呵——我的阿婴真聪明，赤红确是我的不二之选。”

“只不过......却也并非只因了这佳节的缘故。”

两匹价格不菲、质量上乘的赤红绸布被唐三拣选出来，他扯出一段递过去给魏婴摸摸，魏婴毕竟年纪尚小也看不出好坏，只觉瞧着好看摸着也舒服，便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眼见得魏婴也满意，唐三这才将布匹递还给后方的伙计，眼都不眨甩下两锭银两。

魏婴没留心这些，耳闻了唐三的话，小脑袋不解，歪头疑声问：“不只是因为过年呀，那还是因为什么？”

俊美绝伦的少年人已经逐渐学会了无视周边投来的各色视线，只自顾自地低了腰去抱起小家伙，两臂熟门熟路地颠了颠，眉眼里的柔色更甚，“自是因为我的阿婴，也最喜欢红色了呀！”

“没有人比阿婴更适合这么好看的颜色了！”

唐三带笑的瑞凤眸好似淌着春水，魏婴只觉心头有什么情绪发胀着顶住了喉咙，年仅七岁的小娃娃终究是没能忍住本能鼻酸的感觉，瘪着嘴凑上去埋紧了少年的脖颈。

直至一年后的今日，魏无羡仍不时觉得不安。

眼前这个人极好看的笑容，这个极柔和的温暖怀抱，这场即将与他共度的佳节，像极了一场寒冬里的幻梦。

就像他那两年流落时睡在大街角落里，偶尔还是会做爹爹娘亲回来的美梦，但不论如何沉醉其中，却总归是要醒来面对现实的。

被迫着如此早慧敏感起来，魏婴心里清楚地知晓——

他是如此地贪恋着这个会留心自己的喜好、欢喜着他的欢喜的人；

这个一年前承诺，要与他度过许许多多个来年的人。

惊喜的小魏婴并不知道，唐三并非只是一时兴起着要给他做一身衣裳。

该说，应也是临近了新春的缘故吧？

也是到了这般节日，异世而来的他这才恍惚意识过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因着身边陪伴的这个小团子，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有了承载思念的一方归处。

想着木屋里每每乖巧等他归家的魏婴，唐三只觉自己那点异世漂泊的伤春悲秋也被驱散去了，空落落的心也切实落了地。

斗罗和玄正，圣魂村和夷陵城；

要说缘许是真的妙不可言，人的祈愿即便是隔着两个不同的世界也总是如此相似。

年岁更替，辞旧迎新；形式类似，愿景相同。

无非是安宁喜乐，健康顺遂；

无非是所爱之人在旁，所求之事如愿。

于唐三而言，今年其实非常不同，但却又好似也没有那么不同；

许是身处异乡，许是身旁之人起了变化，旧岁曾经里的父亲，今朝烟火中的魏婴；

只自己这颗心，这颗因重要之人在旁而安然平定的心，未曾改变。

唐三的记忆里，他的春节总是冷清。

他的父亲严厉又冷硬，非要他描述，他记忆里的新春团圆，便只是父亲难得没让他跑出去打酒的一天而已。

除开唯一的那回，自己的双生武魂觉醒的那年年节，清晨醒来的他在床边看到了一身叠好的崭新衣裳。

大概这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照不宣——

他的父亲未曾与他当面说过什么，但唐三却也知晓，这是来自父亲的，深沉内敛的祝福。

便也是因此，来了这玄正之界，与他家阿婴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节

不知是出于如何的心思，许是思念，许是刻意，又许是某种传承和怀恋，唐三希望将自己收获到的这份来自亲人的祝福，也送给他的阿婴。

即便怀里这个雀跃的小家伙，对这身新衣背后的意味一无所知。

老天爷大概也是觉得魏小团子太可爱了吧？

魏婴掰指头期盼着春节早日来临，时间好似就真的走的飞快了。

唐三掐着日子，夷陵城辞旧的那一日，为魏婴换上了一身他自己亲手裁做的新衣。

除夕夜应是世上的一切都被添上了包容的喜气，平日为着安全、只能偷偷溜进厨房重地的魏无羡，这一日也敢大喇喇地钻进灶台的饭菜香里，抓着一把干红辣椒暗戳戳地就要往唐三炖的鸡汤里放。

为了一顿年夜饭绑着围裙的少年正忙得满头大汗，却依旧清俊好看得不像话。见家里头的小鬼头桃花眼闪亮的样子，便知这人是又起了什么鬼点子。

唐三眼尖地擒住了魏婴悄咪咪乱折腾的小爪子，好歹算是救下了自己的一锅鸡汤，另一手抓着筷子给人结实喂进去了一口红烧肉，满口的酱汁和肉香成功堵住了魏婴飞扬的心。

小白团子捂着嘴抿唇嚼嚼，腮帮子鼓囊着一动一动，神情美得眼眉都眯了起来，一副幸福至极的傻样子。

“唔——三哥的红烧肉全天下最好吃了！”

“三哥，我想学我想学！学了我做给你吃！”

“做给我吃呀.....阿婴如此懂事，那三哥就破例考虑考虑，看看要不要把独门秘诀传授给你？”

后来的后来，许许多多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夷陵成了一处天下皆知的盛迹所在。

而令此地声名远播的那二人之一，关于那夷陵老祖，有个传言。

据传，老祖虽六艺皆精，符咒剑法奇绝，更极擅各类机巧偏门，涉猎众多门域，却是偏偏下不得厨房。

但说来也奇，说是老祖入不得庖厨，但夷陵城熟识老祖的人却又曾说起过，说是老祖其他做不得，偏生是做得一手极出彩的红烧肉。

这前后矛盾的个中缘由，倒是多少令后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魏婴胃口大开，将唐三精心做的一桌子年夜饭呼噜着吃进去许多，给唐三吓得赶忙牵住了人，借着出来夷陵逛新春灯会的由头消食去了。

说是灯会，到底也就是小城里的人们携着家眷小孩出来游玩欢闹的某种借口。

之于唐三而言，他的旧岁里好似未曾有过如此流光溢彩的除夕，幼年时家中贫困，圣魂村偏僻；后来的学院生活倒也热闹，却也总紧张着朝夕不辍地修炼，更别提后来的杀戮之都了。

细想之下，这好似真是唐三第一次与人来逛灯会；

之于魏婴而言，他也只七岁有余，年纪尚小、记忆有限的旧岁里，父母的身影渐渐被流浪的苦难淹没，过往那两年的流浪里每一日挣扎着温饱的他，又何曾再期望过这许多呢？

细想之下，这也是魏婴第一次与人来逛灯会。

小小的夷陵城，说是这场新春的灯会有多么繁华，倒也有些牵强。

但或许，幸福从来都不与形式的隆重与否有关，它只与流灯中人们虔心许下的愿景有关，只与心尖上牵挂的人有关。

选花灯的时候，魏婴挑了两只。

唐三并不意外那只兔子灯，却为魏婴选择的另一只感到惊奇。

“阿婴，不再选一只小兔子吗？”

“毋需苦恼的，阿婴想要，就都买下来。”

“不了不了，阿婴才没有那么贪心呢！”

“我只要这两只就可以了。”

“那为何选了五芒星的？”

魏婴一向乐天张扬，闻此，脸上却是极难得地起了羞色：“想起了之前听过一个老乞丐和我讲的话本故事。”

“嗯？”唐三帮小家伙提着那盏五芒星的花灯，光影明灭中俊脸温柔，“什么样的故事？”

“我也不太记得啦~~只记得，好似是说，已经离开我们的人会化成星星这样的。”

魏无羡抬手揉揉鼻尖，一身红绸做底的新衣衬得小娃娃愈发精致可爱，但也好似将他那好看的桃花眼尾染上了赤色，“我在想，与三哥的第一个年节，还有这一身三哥亲手做的新衣裳，得让爹爹和娘亲也看看！”

应该是冬日的寒风迷了眼，唐三敛眉垂眸，看不清眸色。

他只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高挑峻拔的少年只蹲下身去再度送上了臂弯，不言不语地递过一份温暖，圈紧了怀里咬唇呜咽的小孩儿。

夷陵城抬眼见不到什么星星，因毗邻的乱葬岗遮天的黑雾缭绕着挡住了半边天，也多少让城镇穹顶之上的夜色黯淡浑浊。

许久许久之后的来年，夷陵城的新春除夕多了项传承的风俗。

小小的城镇不论如何，辞旧岁的这一日都会办灯会，赏花灯；

还一定有一场盛大非常的烟火。

起因也很简单，没有多复杂——

“三哥，为什么一定要放烟火？”

“因为这里看不到星星，我的阿婴会难过。”

所以，希望每一年的焰火流泻，能划破浑浊的夜色；

希望那些稍纵即逝的星火，能成为你记挂的人们的另一种化身，成为见证着你岁月安好的慰藉。

“新年快乐，三哥！”

“新年快乐，阿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