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min_Limit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夜以继日,去往未来(非唯勿扰!)

© linmin_Limit
Powered by LOFTER

《冥冥》三羡三 第三十九章 年少慕艾



第三十九章 年少慕艾


魏无羡今日有些嘴馋了,想吃烤鱼,最好是他家三哥烤的那种。


恕他直言,除了蓝氏那帮小古板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有人能够忍受云深那清汤寡水、食不可过三碗这样的条条框框的。


他向来好一口好酒,嗜一口荤辣,不让他喝酒已经是折磨了,再不让他吃点有味道的东西,他的舌头就真的要淡出问题了。



心动就行动,为了抚慰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小馋虫,魏无羡怂恿着聂怀桑和自己一起,巴巴地窜去了云深后山。



云深不知处后山不可进,这事儿众所皆知。


不过事实上,蓝氏的庭院水榭之后,也并非一整片的山峦都被禁止入内了;


真正被姑苏之人划为禁地的范围,其实是后山上边纵入极深的一片深山老林,弯弯绕绕地不知拐过去了多少条小路,一般人也不会瞎逛着凑过去。



趁着这几日听学休沐,魏无羡早已将云深后山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他虽一贯随性恣意,但也不是那种非要上赶着去触别人家禁忌的好事之人。


蓝氏山后的林子大了去了,哪里的乐子不能找,他可没兴趣去触那帮不知变通的小古板的霉头。到时候还惹得唐三替他担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魏婴撺掇着聂怀桑,两人一拍即合,寻了条位置相对偏僻的无人溪涧,隐在众多的山石林木之后,顶着大太阳蹚进了清凉的溪水里。




魏无羡舔舔唇,屏着气紧盯着水下一条悠哉的游鱼,双掌作爪状,嘴里嘟囔着“看我怎么....”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唤声,“魏兄!”


“哗啦——!”那尾游鱼应声摆尾,呼啦一下拍着水花就窜去了溪涧下游,溅得魏婴衣襟都湿了。



少年桃花眼圆瞪,气呼呼地叉腰转身,对身后的人语带埋怨:“都被你赶跑了鱼!!”



聂怀桑揪着挽起的袖摆面带歉意,抬手示意他接着抓,讪笑着赶忙给魏无羡递上讨好的笑:“你继续,你继续你继续!”



魏无羡挑挑眉,抬指抵着唇作嘘声状,努努嘴示意聂怀桑低头,又一尾肥硕的鱼儿在水中若隐若现。


黑眸晶亮的魏公子这次更小心,弓着身子无声凑近,眼疾手快地一个猛扎入水,那尾鱼没来得及预知危险,傻乎乎地被这人一个合掌稳稳擒住!



聂怀桑大喜,眼睛锃亮,蹚过去几步语气兴奋,朝着魏婴挥手:“欸给我给我!丢给我丢给我!”


魏婴笑开,眼尾弯弯的弧度写满了得意,扬扬手将手上鲜活动弹的鱼儿远远地抛给聂怀桑。



谁知,聂小公子笨手笨脚,兜着白衣的袖子慌忙迎上来接,却还是被那尾鱼儿拍了一脸水花,滑溜着从指缝间漏进了溪水了,呼溜一声眨眼就游没影了。


魏无羡气得扶额,被溪水沾湿的手在腰间的白衣上蹭蹭,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对着那头忿忿的小公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说聂兄啊.....你不帮忙就算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抓一条鱼,你还给我放跑了!”



“哎呀!我说魏兄啊——”面目清秀的聂小公子苦着一张脸,眉宇都拧成了结,嘴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无奈,“我们清河多山少水,哪像你长在云梦啊,全是平湖大江。”


“再说了,我们有法术,抓鱼哪儿需要亲自下水啊?”



这话说着魏婴可就不服气了,他抬手蹭蹭鼻子,叉着腰面带嫌弃,“你抓鱼还要用法术啊?多没意思啊!”桃花眼的少年人抬起下巴,勾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嘴里叭叭地念着,“你让我带你玩遍姑苏,玩的不就是上山下河的乐趣吗?”



“这么一说,”聂怀桑顿了顿,抿着唇思索片刻,面上笑开,他像是被说服了,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也有道理啊!”


“——那咱们继续!”



“欸,有了!不要吵——嘘!”


聂怀桑立时噤音,屏起呼吸也垂首去看自己脚底的溪水。



“啧!”魏婴泄了口气,今日这条溪涧的鱼儿不知是不是格外机敏,竟是又从他手上溜走了一条!


他不服气地鼓鼓腮帮,挺直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背,桃花眼四处转着,忽地落到了几步外的聂怀桑身上。



多山少水的清河将养起来的聂公子,眼下光着脚浸着小腿躬身,正背对着他,动作笨拙地紧盯着溪水下的游鱼,魏无羡晶亮的眼底狡黠之色愈浓,心头那点恶作剧的小念头凭生——


魏婴无声挪过去半步,桃花眼亮极了,嘴里还装腔作势着高声喊了一句:“哎哟喂!好多的鱼啊聂兄!”



聂怀桑闻言顿身,正欲转身之际,魏无羡咧着得逞的灿笑,抬脚一个轻踹,身前的聂小公子跌跌撞撞地脚下打滑,一个跟头便猛地扎进了溪水里。



“救命!救命!!救命啊魏兄!”


只及膝不到的沁人溪水,清秀好看的白衣公子却在里头挥着臂来回扑腾,惊起一片水花四溅。


始作俑者的某人见此状,大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的畅快笑声在溪涧叮咚间传开,被林风吹着混进了深山的枝繁叶茂里。



“救...救......救?!!”扑腾了半晌无人搭理的聂怀桑终于察觉了不对,闭得死紧的眼睛怯怯睁开,这才发觉了自己的糗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适才身后传来的那股子力气,他咬着牙从水里站直起身,转头就撸着湿漉漉的袖摆要上去找魏婴理论,“魏无羡,我——!!”



“欸欸欸——鱼鱼鱼!”魏婴鬼机灵地猛止住嘴里的大笑,憋着眼底的狡黠高声喝住聂怀桑,还伸手频频点着那人的身后,抬着声量提醒他,“你看!后面后面!后面!”


“后面你看!鱼!”



聂怀桑僵住了龇牙的动作,将信将疑地撇头朝后看去,居然真的瞥到了脚下一尾肥硕的鱼儿,他眼神一亮,赶忙抛开了找魏婴讨说法的念头,屈指朝这头的魏无羡“嘘——”了一声,矮着腰凑近过去。



魏无羡也惦记上了自己的烤鱼,停住了玩闹,站在几步外的地方定定地瞧。


他自幼年起就修了紫极魔瞳的眼上功夫,现下目力自是非同寻常,远远盯着聂怀桑那头也看得一清二楚,嘴里还不忘低声催促着给人指指点点。


“欸!左边左边!!旁边旁边!”



“嘘嘘嘘——!你看我的!”


聂怀桑心底那股子少年心气也上了头,湿乎乎的手朝后摆了摆,一副势要自己亲手逮住这条鱼的赌气模样。




然而,就在此时。


“嗡——”


一道隐晦奇异的震动声夹杂着灵力波动若隐若现,魏无羡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


他回身站直起腰,眯着眼抬首远望,目光直直地看向溪涧之后,云深重峦叠嶂的后山禁地方向。



【这是......禁制?有人触发了?】


魏婴眼底幽光流转,想起了前些天唐三提起的蓝氏修士被摄灵一事,忽觉有几分怪异。



也来不及和一旁的聂怀桑说上一声,少年向来想到什么做什么,心底既生了探究之意,他便立时行动起来。


魏婴抬手松下挽起的白衣袖摆,灵力运作之下烘干了大半,脚下一个提气跨出了溪涧,几个闪身便朝着灵力波动的方向而去!



“诶诶诶魏兄!!鱼跑了!” 


“魏兄?”


“咦....魏兄??!”




魏无羡第一次来到云深后山如此深的地方,林间小道上碧苔青石,他隐约听见了远远有瀑布轰鸣的水落之声,清风中还似乎携着湿漉漉的水汽。少年桃花眼里生了几分好奇,但他却也没忘记自己追来的目的。



循着适才感知到的禁制触发的迹象,魏无羡七拐八弯地扭过了几个转角,面前豁然开朗,现出了一处山壁。


山壁之下,林荫婆娑间,一道赤红衣衫的人影突兀地映入眼帘。



魏婴桃花眼紧了紧,微眯的瞳眸深处幽光更甚,转眼唇角却又咧开笑意,好似一无所知地加重了自己脚下的脚步声,“哒哒——”地攀着石阶走上去,迎着来人笑嘻嘻地向前搭话。


“温姑娘,温姑娘!”丰神俊朗的少年人笑靥明媚,让人观之心悦,眼下更是噙着满眼的好奇,语带惊讶地凑去那人身边,含笑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想到竟会被人遇见,温情僵住了身,抿着嘴没回话。



见人没回答自己,魏婴也并不觉得尴尬,只自来熟地低笑垂眸,视线一扫,像是看见了温情手里的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眼神一亮,“欸?你这银针不错呀!”


言罢,还试图伸手过去探探那闪闪的银针。



“别动!”温情一改拜礼初见时的有礼有节,冷着脸低喝,攥着银针的手像是触了电似地缩回身后,躲开了魏婴的试探。


她垂睑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眸光,压低了嗓音:“魏公子,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碰医师的银针吗?”



生得极好看的少年人像是没听懂女子言语里的意味深长,依旧嬉笑着从容应答:“只有人告诉过我,这温氏有一个女医师,心狠手辣......”,他嗓音顿了顿,挑着眉像极了调侃,桃花眸深处却冷光频现,“据说——那是半点儿碰不得!”



温情忆起拜礼当日眼前人牙尖嘴利、几句话堵得温氏颇为难看的样子,意识到与这人深谈没什么好处,便径直侧身越过魏婴,循着少年来时的石阶大步迈了下去。



“温姑娘——”魏婴还是不放弃,追下去两步跟上女子,顶着温情愈发难看的面色依旧笑嘻嘻的,歪着头锲而不舍地追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云深不知处后山不能擅入!如果没有什么正经事的话,你该不会是到这里来散步的吧?”



温情见甩不开这人,并不理会魏婴的问题,提了声量倒是反问起来:“那你来后山又是什么正经事?”



“我......”少年惊讶地抬指点了点自己,神色依旧干净无霾,听见温情此问,叉起了腰耸鼻得意,“我的事情可正经了!”


温情凛了娇颜,还以为魏婴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却只听魏无羡抬手挥挥笑得招摇,煞有其事地添上后半句


“——我来抓鱼呀!”



温情没能忍住,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冷哼了一声再也不愿理会魏婴,回身提了步子快步离了此地。




魏无羡站在原地,挽臂抱胸,怀里拥着随便目露深思,他沉凝的视线定定地落在石阶下渐行渐远的女子背影上,竟没发觉到身后的另一个方向,有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近处。



直到——


“阿婴。”


一声清越泛着磁哑的熟悉嗓音突兀地入了耳,魏婴浑身一震,桃花眼亮极,欢喜地转身。




唐三正站在山壁另一端小路的拐角,颀长峻拔的身形肖似青松,神色不明。


姿容非凡的青年一袭修士白衣,掩在了几株粗壮的翠竹之后,竹影葱茏间气息幽远,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三哥~”魏无羡没来得及细想怎么会在这云深后山禁地遇见唐三,只觉惊喜,立马抛开了温情的事情,笑容亮闪闪的耀眼,脚下赶忙哒哒地迈开步子凑过去唐三身边。


他伸手拉住人的袖摆,语调飞扬:“三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唐三神色间有几分不自在,极好看的瑞凤眼眸光深沉,目光落在魏婴无暇的笑颜上定了几秒,而后不动神色地挪开了视线,垂睫又扫了眼少年拽住自己的小手,长袖之下的手掌紧了紧,像是生了什么别样的情绪。


“三哥?”



“嗯?”


唐三沉声应,比之往常对魏婴的有求必应要迟钝了半拍,魏婴敏锐地觉察,感觉到了几分怪异,还没细想,却又听见身前人出了声回答他,“哦....我在藏书阁觉察到这边有奇怪的禁制波动,想着午膳时间也要来寻你,便过来看看。”



魏无羡抿着嘴没忍住轻笑声,更凑近唐三几步靠紧了人,想起了自己今日馋的烤鱼,立时放缓了嗓音,软乎乎地朝唐三仰头灿笑:“禁制的事情我刚才也发现了,我回去精舍和你说。”



“现在嘛.....三哥,我饿了....”



少年委屈地扁嘴,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神色间却是甜甜的笃定,他抱紧怀里唐三的臂膀,声音里都是期待,“阿婴想吃你做的烤鱼,三哥你给我烤好不好?”



唐三袖筒里紧握成拳的大掌轻颤了颤,微顿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指节,嘴边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又恢复了往日稳重随和的温柔。


他无奈地扬唇淡笑,摇摇头伸手牵过朝自己撒娇的小家伙,嘴里不忘连连应声:“好好好,阿婴想吃多少都可以。”


“今日是和怀桑一起捉鱼去了吧?怎么不见他,你把人家抛下了?”



“啊——怀桑!好像还真是......”


身形相近的两道修长白影相携着,迈下了山壁下长长的石阶,嬉笑吵闹的谈话声渐行渐远,被后山婆娑的树影葱茏逐渐吞没。




今日,云深不知处依旧睡得很早。


或者应该说,每一日,云深都静得很早。


因为姑苏蓝氏之人的作息都统一得令人发指。



魏无羡不能理解蓝氏之人亥时息卯时作的诡异作息,就好像蓝家的人也不能忍受某人丑时息巳时作、天天听学踩点的习惯那样。



因着这事儿,为防真的睡过头激怒了蓝启仁那个老头,特别是不想抄蓝家那三千五百余条家规,魏婴以此为借口,将精舍里自己榻上的枕头挪到了唐三的床上。


美其名曰——


两人分离多年,他睡眠不好,自小习惯了与三哥同眠,这样睡得最有安全感;第二日还方便了唐三叫他起床,一举两得。



至于他此举之下其他隐藏的小九九,便不一一道也了。



往日,唐三从来都是纵着魏婴的。


在他看来,自家捧在手心的小朋友这么依赖他,也是他突然沉睡了七年造成的一点影响,他有责任好好照顾这人;


而且,宠着魏无羡已经成为了唐三的本能,与他同眠同样是会令唐三心生安稳的事情,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然,这种情况,自那日两人聊过摄灵和怨气一事后,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唐三从那天起,便总想着寻个机会,与魏婴言明利害,想让少年自己一个人睡。



原因也很简单——他有点害怕。



三时年二十岁有余的生命里,堆砌满了汗水和努力。


从幼年时不得不早慧地挑起家里的大部分家务,长大些跟着父亲学习锻铁、修炼玄天宝录,到后来去了诺丁城,与恶人相斗,又辗转去了怪物云集的史兰客学院;


再然后,强压之下还经历了武魂大赛、杀戮之都的两年磨砺......



唐三似乎一直都没有能够好好喘息的机会,师长的期待、外界的压力,还有父母亲过往中的隐秘仇恨齐齐压在他的肩上。


是他自身坚韧的品性也好,是外部力量的催促也罢,他一直没有停歇的空闲,总马不停蹄地向前赶,为了更强大、更坚强,为了能够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人。


以至于如今已经双十年华的青年人,生命里除却修炼相关的事情,竟无任何情爱方面的痕迹存在。



只不过,未曾接触并不代表着一片空白。


毕竟,唐三也有着一帮性情各异的伙伴。史兰客七怪虽也经历了初期的种种磨合,但一起险历生死的七人之间已然有了非同寻常的友谊,一些八卦的、调侃的,各类奇奇怪怪的事情也都多少聊起过。


更何况,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拥有戏剧梦想的欧思客在呢!



与魏婴长谈的那一夜,唐三这几日总会时不时想起。


在藏书阁里看着卷案的时候,在厨房里切着菜的时候,信步行在云深庭院的小径上的时候......任何一个时刻,做着任何事情的时候,自己躬身垂眸、丰神俊朗的少年双颊飞红的一幕幕都会毫无征兆地浮现眼前。


唐三从起初回想时的面红耳赤,到后来的心脏失速,最终到眼眉深邃、心情沉重。



他不傻,能成为史兰客七怪的团队灵魂,更堪得上天纵奇才。


唐三当然想得通,情不自禁想要亲吻一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但——


就是因为知道,从一开始的震惊、窃喜,再到冷静下来的慌乱、紧张;


一切才总让他觉得不真实,更心有不安。



自那一日的长谈开始,往后拥着魏无羡同榻的每一个夜晚,唐三都几难入眠。


怀里的少年从来一夜好梦,每每像只依赖着母兽的小兽一般糯糯地嚅嘴,两臂和小时候抱着他那时一样,环着他的腰黏得紧紧的,长腿往往还不安分地挂在他身上,小脑袋抵着自己的脖颈若有若无地蹭。




若说以往怀里人的这些小动作,只是令着唐三偶尔心起涟漪;


那么现在,就真是时时磨人的煎熬了。


就好比现在,魏无羡依偎在耳廓旁呢喃着软乎乎的气音,雪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随便落了个结扣,像只吃饱了餮足砸吧嘴的猫儿,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被放大到极点。




只是那一夜、仅一瞬间的情不自禁罢了,某些破闸而出的情绪就像是堆积了许久的积木,垒得高高的突然轰塌下来,只那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看魏无羡的视线,便再也无法重归于以往那般纯粹的关怀备至了。




直到此时,唐三才恍然——


记忆里许多被他忽视许久的细碎片段被不可抑制地翻新起来,一点一滴都被悸动的心绪扩大:他拥着这孩子心生涟漪的时候,为这个人奋不顾身的时候,苏醒过来后惯纵着这人愈发没有底线的时候......




唐三清楚地记得,他好似在前不久将将苏醒的那一日,深刻地扪心自问过:


若这个人之于他的存在,已经特殊到——永远为他执着,永远为他退让,永远为他坚毅不屈,永远为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那么,这到底又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




唐三自己都没想到,答案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像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迟钝,似是一叶障目,看不清自己自许久以前就对魏无羡起了的心动。



在身旁少年枕星河入梦的酣睡时刻,唐三辗转难眠,凤眸圆睁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您又何苦自怨自艾呢?】


【年少慕艾,本就是常理。】


长夜漫漫,除却玄天边上的苍月漏下的流银皓彩,偌大的一间精舍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道突兀的少年音带着无奈的低叹,像是一声清风自窗棂的缝隙间缭绕到了床榻边上,吹进了未眠人的耳中。



唐三却对这道声音的出现毫不意外的样子,一手屈着枕在脑后,凤眸里拧着几分纠结,仍定定地盯着头顶。


愈深的夜,他全无睡意,床榻内侧的魏无羡睡得无知无觉,拉着唐三的另一侧臂膀枕得舒服,向来机敏的少年人却好似一点都没听到那道陌生的嗓音一样。




昏暗的房内,唐三和魏无羡睡着的床榻角落,闪晃起了柔和的赤芒,是不扎眼却很正的红色。


仔细看,似乎是来自那只被唐三枕在脑袋下边的左手掌心。




俊美的青年人眯了眯狭长的眼,凤眸斜侧着朝脑后瞥了瞥,面色不改。


【你与我几乎同时苏醒,来了云深已旬月,都不见你有动静,第一句便是说这个?】




【我观冕下这几日忧心苦恼,好言相劝罢了。】


【你一把灵弓器灵,还懂得这些?】




【冥王大人掌生死、驱亡灵,人世怨诡之源本也脱不开一个“情”字,我陪伴大人多年,知道一些有何奇怪?】



唐三抿紧了唇,灵识正欲回话,忽觉颊边微痒,垂眸挪过视线,却又见到怀里人扁着嘴哼哼唧唧的小模样,也不知是睡梦里又受了什么委屈,梦外也不忘揪紧身边青年的衣襟,拿小鼻子拱着闷声轻哼,像是控诉着要拽住唐三拉进去梦里给自己报仇似的。



【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你,为何有所顾虑?】




唐三将枕住的左臂换下,摊开紧攥的掌心对上自己,望着手心里忽闪忽闪的赤色修罗印记,他像是面对面地盯住了记忆里某把神弓身上的赤玉石,眼底也频频闪动着不忍和挣扎。


【顾虑其一......在我。】




青年掌中的环型印痕精致漂亮,赤色精细,它平静了片刻,像是顿了顿身,又忽地红芒烁烁。


【冕下您是指......斗罗之事?】




【我本就是因你的一时之念、因冥王之力而来,外来之人终非此方世界命理可测。】


唐三眯了眯眼,口中抑住了想要再度叹气的动静,合了左掌盖住忽闪的赤芒印记,盖在胸前。



他敛着眼,频颤的睫羽似是幽暗深夜里绝美的冥蝶,却无端让人看出了几分脆弱和慌乱,与他平日外人面前沉熟稳重、从容温雅的模样有了些微的分别。


【待一切事毕,阿婴再无人敢欺,我终归......是要回到斗罗,去面对我自己的历练的。】


【斗罗的那些危险,若是可以,我并不想阿婴被卷入其中。】




【冕下......】


少年音犹豫着低低出声,印记....不,该说冥王弓阳渊,语带忧色,话音里欲言又止。



唐三听见了,却置若罔闻,径自接着说。




【其二,在阿婴。】


似乎是触到了心底最珍视的所在,唐三灵识的嗓音都透出了一股子柔和的暖意,就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人的名字,字节里都在发着光一样,但他出声的内容里却并不是什么温情的话语。


至少,这些话,对唐三他自己,一点都不温情。


【阿婴他才十五岁,还是一副孩子心性,潇洒不羁、恣意张扬,最是不喜束缚。情爱之于他,或许还是不甚了解的东西,他对我的喜欢到底是自小而来的依赖,还是其他,尚未可知......】



唐三唇角扯开苦笑,嘴边的话顿住,另一侧给魏无羡枕住的右臂紧了紧,无声扣住了少年瘦削的肩,指节轻颤,他平淡的语调一板一眼,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给别人听,还是在一字一句地说服着自己。


【况且,他是未来要受你这冥王传承的人,神祗九考一事他也只在当年年幼时听过我说了一嘴,于他这般小的年纪而言负担不可谓不重,未来尚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和危险.....】


【现在就不必多生枝节......让他去烦心我这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了吧?】




【所以,还是不....】


【修罗冕下!】


神器的器灵在灵识交流中提了两分声量,仿佛忽地涨大了两分气焰,连同青年人左手掌心里的赤红异芒都更加明亮了起来。


唐三被打断的这一声惊了惊,不由呐呐地止住了话音,漂亮的凤眸于黑暗中露出了些微怔然之色,他又抬手对上掌心的印记。




交流的识海里有了短暂空白的寂静,就像这间房间里唐三忽地停了一拍的呼吸。


【冕下。】


【嗯?】



左手掌心的精致印记暗纹缠绕,将黑暗里青年俊美的脸庞辉映成了柔和的淡赤色,仿佛自带了温度的轻暖。




非人的器灵清脆的少年音一字一句地,很是认真地问了一句:


【您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他?】




唐三停了一拍的呼吸沉了下去,就像他落了底冻住的一颗心。




云雾缭绕的清晨,亭瞳初现,云深不知处却已有白衣抹额的弟子起了早,翩翩穿行于水榭黛瓦之间。


精舍外渐起的烟火声响打破了房间里沉寂一晚的平静,屋内再无赤芒频闪的迹象,就好像是印记里的声音等了一夜失了耐性,早已匿去了灵识,不报什么得到答案的希望了似的。



却不想,舍外天光将亮之际,一夜未眠的人仰躺着僵住一夜的身体有了动作。


唐三半边身体给魏无羡抱住枕了一整晚,眼下早已微麻,可青年俊脸上却无异色,只径自偏头垂下视线,明灭的目光下落,一笔一划地细细描摹,逡巡着怀里人安然的睡颜。


片刻后,眸化冰雪,眉宇滚烫。



【阳渊。】



【冕下?】


唐三左手紧攥成拳,没去理会指缝间隐约透出的赤芒。




他另一手反掌揽紧魏婴的肩,敛着睫缓缓垂首;


迎着朝露和暖阳,俊美绝伦的青年在自己的心上人额间虔诚落吻。




灵识之海深处,悠然旋身的神器器灵等待良久。


直至那人低沉磁哑的声线掺着魂力的波动涌来,是一声含着笑的话。


【多谢。】



冥王弓嗡鸣,弓身的赤玉石光华灼灼,眉眼弯弯的模样。




评论 ( 6 )
热度 ( 121 )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